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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世家 -> 玄幻魔法 -> 如有爱倾城

正文 如有爱倾城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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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睛春潮带雨。深秋的寒气被她的存在驱赶得杳无影踪,明月朗照,杏花飘香。

    女孩子直奔到安安面前,泪光点点却嫣然一笑:“是安安吗子辰在哪里”

    安安伸手指指病房。女孩道声谢谢,匆匆跑过去,到了门口,整理呼吸,然后小心的推门进去。

    安安拉起时昕鸰和俪萱:“走吧。她应该是哥哥唯一想见的人。”

    舜茵在病床边静静坐着。也许很久,也许只有一瞬,时间是计量情绪的刻度,如果情绪一直停留,就不存在时间。子辰睁开眼睛,目光和舜茵的对接在一起,舜茵微微偏着头,像要仔细端详他似的,头发垂落在空中,千丝万缕,子辰的目光里仿佛有星辰停驻,又似乎溪涧微波,水光扑朔却没有溢出那密压压的睫毛,他有些费力的伸出手,握住舜茵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拉回到枕畔,轻轻压在脸颊下面。舜茵没有动,子辰的手指从舜茵的指缝里缓慢而用力的插进去,舜茵给了他一个更有力的反握。

    子辰看着那女孩儿,小声说:“舜茵啊,把你的来世许给我吧。”

    舜茵微微的笑:“一个来世太少。” 凝视着他,分明吐出一个称呼:“小石子,这一世以后的生生世世。好不好”

    子辰眼中的水光猛然跌落下去,沿着眼角滴落在枕畔,不绝而下。舜茵俯下身用指尖轻拭,擦着擦着,头渐渐靠近子辰的肩头,静静偎住,不动,也不说话。

    赵振涛母子在客厅里对坐,除了墙上嗒嗒作响的挂钟,静得连飞虫扇动翅膀的声音都能听见。凌晨三点的时候舜茵接了个电话就失魂落魄的冲出了门,现在已经清晨七点了。舜茵没有回来,甚至没有打过一个电话。颜颜还在睡梦中,但很快就会醒,舜茵不会不知道。结婚两年以来,她第一次夜不归宿,而且没有交代理由。

    赵老太太发现儿子的神色很怪,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惶恐更准确。这样的表情在赵振涛小时候出现过,那是他被他爹教训之前表示驯服的姿态。成年以后的赵振涛已经没有佝偻着脑袋的姿势了,他惯有的姿态是抬起下巴,从眼睛的缝隙里看人。即使在建筑工地做农民工时也一样。因为儿子的神态,赵老太太没有说话,她担心万一说错了什么,赵振涛会有什么难以预测的反应。

    但一直这么坐下去肯定不是办法,赵老太太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号。赵振涛像被针扎中了要害,尖叫起来:“不要打电话”

    赵老太太受了惊吓,听筒掉回电话机。赵振涛有气无力的说:“她会回来的。不用打电话。她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诚实就是谎言

    人活这一辈子,真正需要的是良好的心态和闲适的心情。只有家庭和睦,心态健康的人,才具备闲适的条件。而娶一个好女人,就能赋予一个男人闲适的心态。所谓闲适,和人体器官一样,健康状态下感觉不到存在,一旦病变,则时刻痛苦,坐立不安。

    舜茵原本是一个让人感觉不到存在的妻子。丈夫不管多晚回家,总会给他开门,家务永远不用丈夫操心,老人孩子永远不用丈夫照料,也从不找丈夫要钱。任何时候看见她,不管有没有打扮过,都是清秀恬静的模样。不会说刻薄的话,甚至不会生气。可现在这个舜茵不见了。赵振涛发现生活乱了套:晚上回家如果忘记带钥匙,那要按很久门铃,赵老太太才埋怨着来开门;家里开始杂乱不堪,赵老太太永远在忙碌的打扫但永远打扫不干净;颜颜的脸脏得像小乞丐,小博放学后也不按时回家。而有能耐让一切回复平静的舜茵整天不见人影。

    她下班后匆匆回家,冲进厨房做吃的,忙完了就把做好的装进保温瓶里,剩下的用菜罩罩上,算是留给家里人。赵老太太骂她不管女儿,舜茵就抱着颜颜,拎着保温瓶出门去。

    赵振涛没有责备过她一句。情绪直接表达在外,那是孩子或是相爱的人。赵振涛已经不是孩子了,他和舜茵,也从来不曾相爱。

    有一次赵振涛和抱着颜颜外出的舜茵迎面遇上,看着赵振涛的神色,舜茵平静的说:“给我三个月时间。等他养好伤。”

    她并不等赵振涛的回应,径自打车离开了。去医院是颜颜最兴奋的事情,颜颜喜欢子辰,看到他就情绪高涨小脸绯红,激动的对他说火星语。颜颜的话多到舜茵都无法插进去,也许在婴儿的想法里,这毕竟是她在世界上第一个看见的人呢,老朋友见面自然是亲热万分的。

    颜颜很喜欢子辰抱,只要在子辰怀里,就乖巧听话极了,甚至自己抱着奶瓶喝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午后:舜茵坐在床边削苹果,子辰把颜颜放在胸前靠着,翻阅膝盖上的报纸。颜颜手里玩着一只黄色塑料球,昂着小脑袋直勾勾盯着子辰的脸看,忽然清楚的喊出两个音节:“爸爸”

    子辰楞了一下,看着小家伙,颜颜更大声的喊:“爸爸”

    这是颜颜说的第一个单词。竟然不是“妈妈”。说话的对象竟然是子辰。子辰笑起来:“嗯,乖”

    舜茵说:“不能由着她乱喊啊,叫别人听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对颜颜和颜悦色的说:“这个不是爸爸,是叔叔。颜颜跟妈妈说叔叔。”

    “爸爸”颜颜固执的坚持:“爸爸爸爸爸爸”

    子辰把颜颜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脸朝向自己:“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啊”

    舜茵说:“别做梦了,颜颜的话你也当真你这样子,出去不被人当中学生就不错了,长得跟大儿童似的,还爸爸呢”

    子辰说:“你总到医院来,赵振涛会不高兴的,别因为我影响你们了,以后别来了。我没事了。”

    “没事什么没事啊,瘦成猴子了都。”

    “我从小就吃不胖啊”

    “你从小就没的吃” 舜茵把苹果切下一块塞进子辰嘴里,“以后一天吃五顿非把你喂胖不可”

    子辰把嘴里的苹果拿出来,沉思了一会,仿佛下定决心:“再不幸福的婚姻也是婚姻。以后不要来看我,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舜茵没有说话。

    子辰又说:“不负责任的父母对孩子是不公平的。不要把好好一个家变成地狱。”

    “不口是心非你会死啊”舜茵抱起颜颜,胳膊伸进提包的背带里,朝上一勾,掉转身往门口去,临出门前丢下一句话:“你求我我也不来了”

    子辰头往后仰,怔怔望着天花板,忽然狠狠的把后脑往墙上撞了几下,丧失力气似的,眼睛疲惫的闭起来,呼吸有些不顺畅,咳了几声,背上的伤口被牵痛,他用力皱了下眉。

    时昕鸰走近床边,注视着儿子。他一直在寻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和儿子正式交流。如今的时机非常合适。时昕鸰从设立问题开始:“出院以后你准备干什么”

    子辰闭着眼睛不语。

    时昕鸰继续问:“做广告公司的小破导演吗这就是你的理想”

    子辰说:“出去。”

    时昕鸰说:“两次手术,你花了我五十万。打算怎么还”

    子辰说:“我分期付款还你。我会写借据的。”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到公司来工作,你为公司赚钱,抵消债务。”

    “不给你打工。”

    “我不是雇佣你,我们是合作。我投资,你为我操盘,取得利润后按协议分配,如果亏损,按协议承担各自的责任,作为儿子,你还要连带承担我的债务。”

    “你有什么权力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子辰终于睁开眼睛,目光硬生生的迎着父亲的眼睛;“不就五十万吗,我会还你的但我绝对不会去你公司上班”

    时昕鸰把床边的凳子拖近了些,稳稳的坐下来,双手拢住子辰的肩头,使他的身体转向自己,以便目光相对。他的神态很严肃:“在争论你对自己的人生是否有独立主导权之前,我有必要先和你探讨一个命题:宗族。什么是宗族按照父子相承的继嗣原则上溯下延,这是宗族的主线。

    中国姓氏宗族中,有这样的特例:就是异姓同宗不同祖,合姓同宗不同祖,同姓认承同宗不同祖。而你,子辰,你是同宗同祖同源的时家子孙。你可以堵住耳朵说你不是我儿子,可有用吗你不是小孩子了,逃避现实就会败给未来。你一直不听我的劝告,现在怎么样结果就是:你躺在这里不能动。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是父子,我才没功夫一再和你浪费时间。”说到这里时昕鸰朝后靠住,他发现自己的话使得儿子的神态有些凄凉,这神态让他忽然联想到那个女人,那女人在岁月的光斑中已破碎,只剩下模糊的投影,面前的儿子与记忆中那个女人叠印为一体,仿佛又要离他而去。时昕鸰静静无语,良久才呼出一口长气。

    他换了种表述方式:“儿子,世上一切都最终会输给时间,所以,一切困难和阻碍,也最终会输给时间。宗族的延续和存在,就是把同一血脉所有生命的时间结合成一个链条,去指向一个共同的伟大的目标。

    这是一个需要协作,并且从协作中获得利益的时代。孩子,你孤身一人,怎么面对这样险恶与强大的世界就算你历尽艰辛,在煎熬中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所谓成功,这成功一定是阶段性的,放在辽阔的时间范畴里,只是沧海一粟。”

    子辰慢吞吞的说:“我没什么雄心壮志,我对一切都不感兴趣。”这两句毫无底气的反驳说出口之后,子辰低下头,他低头的样子让时昕鸰心酸。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是这样呢他就和那个女人一样,完美得异常脆弱,那女人已经折断,如果不拯救的话,儿子也必然会折断,在儿子的血液里,除了母亲轻盈飘忽的舞步,也有父亲嚣张跋扈的力量,只是这力量埋藏太久,没有人发掘和唤醒,几乎要从他的习性里淡化到无有。

    时昕鸰说:“我知道你对我这个父亲心怀芥蒂,可我也只是这个漫长链条中的一个点,一个环节。作为男人,你应该有胸襟超越我去瞭望整个时姓家族的历史,我们的祖辈至少可以回溯到明代,这漫长的岁月中,有过从事各种行业的祖先,他们都试图建功立业。子辰啊,你今年二十四岁,如果把你做事业的时间假设为三十年,那么你必须从零开始。

    如果把你的事业假设为三百年,三千年,或者更久,你有没有这样的气魄和志向我们是祖先的孩子,也是孩子们的祖先。人不能只为自己短短几十年活着,对整个人类社会,我们应该做点什么。你是善良的孩子,为什么不踏在已有的台阶上起飞去赚有钱人的钱,然后帮助穷人”

    这段话取得了子辰的认可,他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但他还是没吭声,时昕鸰也不需要他吭声,他继续说:“我替你想过了,慈善是你最适合从事的职业。孩子,我知道你是一个天使,那就做天使应该做的事吧。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有人在挨饿,受冻,看不起病,上不起学,没有遮风挡雨的住所,不懂得生命的意义。非洲、拉丁美洲、南亚,甚至欧洲,遍布全球。你难道打算一直旁观,只给他们毫无用处的同情吗”

    子辰并不打断父亲的话,只是看着他,期待而向往。时昕鸰说:“儿子啊,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知道怎么做父亲的。难道错误不能过去难道你非要纠结那些可笑的错误,从而继续制造错误吗”时昕鸰抬起双手,捧住子辰的脸,视线沿着儿子的眉毛逡巡到下颌,又转回儿子的眼睛,低沉而热情的说:“子辰,跟我游历世界去艺术品是各民族文化和哲学的精华,通过艺术品投资这个窗口,你要重新观察和思考,重新建立你的价值体系。你不知道自己是谁,这没有关系,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搞明白自己该干什么,所以他们失败失败不停失败,最后认为自己真的是个废物,那样的悲剧绝不能发生在你身上,我不会允许要知道,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用之草。我要教你认识自己是谁。你不仅是你自己,你是我时昕鸰的儿子”

    尼采看到了女性作为整体的弱势和不自由,以及它们给女性带来的后果无法作出自由意志的选择,而且也看到了这种情况给男性的影响它们让男人感到女人的贱。女人们选择强势的男人,即使这种强势只是表面的也好,因为她们非逻辑性的思维特点决定了她们无法、也不想去追问本质,而且她们会说服自己相信所选择的强势男性是爱她的。由此表现出她们行为的势利性,这个性质,被现代科学家研究出,只是受到女人大脑里最原始、最本能的基因的支配为了让自己的后代在生存竞争中能够存续和生活得更好。

    无论形成这种状况的前提是什么,男人和女人都不得不为此付出代价。李澈试图从社会固有观念中另辟蹊径,就意味着必须放弃某些男性权力,因为事实上他正在把这些权力转嫁到女方。

    对于女人,李澈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当占有女人的身体也不能控制住女人思想的时候,男人变得毫无优越感可言,相反更类似于卖力讨好主人的苦力。他和安安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但那什么也代表不了。

    子辰住院的那天,喝得酩酊大醉的安安把李澈约出来,指使他去宾馆开了个房间,然后该干嘛干嘛。安安表现得极其主动。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李澈在公司遇到安安的时候,后者表现得若无其事。这种态度实在令人无法容忍。

    李澈把安安约到楼顶的平台上谈话。他说:“我是在和你恋爱对吧可以这样说吗”

    安安平抬起双臂,踮起足尖沿着地面上一条直线,踩平衡木般的走着玩,脖子上墨绿色的长围巾掉在胸前,随着风势两边摇摆。

    “为什么人们总在说门当户对呢,”安安拉长了声音,“因为,爱情嘛就是几个月的化学反应,门当户对可以在化学反应消失以后,让男女继续维持下去。”

    李澈说:“我没有幻想能和你结婚。不过你能不能说说看,你打算嫁一个怎样的人呢”

    安安并拢双腿跳了一下,面向太阳立正,双臂举过头顶,像伸懒腰,又像在拥抱什么似的,脸上绽开一种向往的笑容,这向往很渺茫,使得那双活泼的眼睛有些黯淡:“他应该是我最愿意看的男人。每天,每个小时,每一分钟,一眼不眨的看着他,什么事也不做,就那么看着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能看了,就抱着他的身体,和他一起做梦。”

    她对着太阳遐想了好久,依依不舍的垂下头,盯着足尖发了会呆,扭头瞟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李澈,人和人之间,真的有高下之分的。虽然我们从小就被教育人人平等,可那是最大的谎言。我指的不仅仅是外在条件。所以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如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就不知道什么是自己能要到的。志向远大没有错,但还有一个词,叫:志大才疏。”

    李澈说:“我这辈子,能在北京市区买套两居室的房子,有个收入和我相当,不太难看的老婆,生个健全的孩子。就可以算作成功了吧。”

    安安点头:“这很好。加油的话有可能实现的。”

    李澈预备离开,想了想,又折回来,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双手往裤兜里一插:“我很好奇,为什么女人们都喜欢子辰”

    安安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却没有回答。

    李澈伸手捏捏安安的下巴,叹了口气:“下次和男人做那种事的时候,不要再喊哥哥这个词了。”

    子辰出院之后,时昕鸰把集团在国内的业务也交代完毕,考虑到国内得有人监管财务,俪萱和安安暂且留下。父子俩到了机场,时昕鸰呆在贵宾候机室喝咖啡,子辰坐了会儿,走出候机室在航站楼散步,没来由的压抑起来,想找个人告别,拿着手机瞎按,顺通讯录一路按下去却没什么人可招呼,他给郑学敏和冯余发了内容相同的短信,6续收到回复,不外乎是祝一路平安有空常联系之类,看着颜舜茵的号码,手指一会抬起来一会落下去,到底忍不住,把那条短信又转发给颜舜茵,他觉得非常丢面子,但也顾不得了,不管怎样,这次走得比较远,告别一下也算正常吧找到这条理由之后,似乎释然了,一边遛达一边不时看屏幕,等颜舜茵回复,航站楼杂音很大,他把手机调成震动拿在手里,这样可以第一时间读到短信。不多会手机嗡嗡摇,拿起来看,颜舜茵问什么时候走,看样子是想来送。

    她这个态度已经让子辰十分满足了,他回复:正在安检。你多保重吧。

    舜茵这次回复得特别快,似乎唯恐他登机以后关闭手机看不见,内容简单:你也多保重。

    子辰看着那几个字,喉头有些发堵,很想拨过去,又觉得无话可说,更怕说话的时候考虑不周说错什么,斟酌半天,又找了句话: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别客气,我回来挺方便的。这个号码很快就要换了,到时候我把新号码发给你吧。

    不料舜茵回复:不用了,有缘自会再见。

    这话实在太虚伪,看样子她是真不打算和自己联系了。子辰拿着手机发了会呆,打开后盖把si卡取出来丢进垃圾桶。

    报社年初公开竞聘,舜茵报了事业发展部主任的职位,这原是马经理的位置。按惯例,业务员业绩考核以年度为标准,但在过去的一年中,舜茵是从下半年才开始转做业务的,按月均业绩算,她给报社创造的利润比马经理要高。更重要的是,她做的两套策划方案都得到了客户的认可,签订了超过一年的合作协议。完全可以说:连带次年的任务,舜茵都超额完成了。

    她对竞聘成功很有信心。翻阅了很多资料,结合报社的特点,做出一套如何提升事业发展部业务量以及扩大经营范围的文案,连同竞聘申请一起递交上去。

    首轮竞聘留下五名,二轮留下三名,到最终选择的时候,只有舜茵和马经理两个人对决。

    对什么事太有信心了通常会落空,志在必得的时候也往往得不到。马经理继续留任,舜茵还是做她的业务员。她对这个结果十分不解,找到分管社长,想了解一下自己落选的理由。

    社长态度很冷淡,甚至有些不友好。他说:“你没有资格和我直接说话,你只是一个基层职工。有什么想法,去向你的分管领导反映,不要越级上报。这是社里的规章制度,你得遵守。”

    舜茵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思考自己的前途。事情很蹊跷,马经理和副社长私下是否有什么暗仓交易不好说,摆在眼前的是:努力工作在社里没有上升的机会。不管做得多好,业绩多突出,你必须做好永远老老实实当地基的准备。

    马经理不喜欢看见手下人赚钱,不喜欢看见他们逐渐摆脱贫困。虽然业务员们的业绩对部门整体有益处,但马经理对这种益处选择无视。相对于“仇富”的说法,他似乎在“欺贫”。做业务员的通常是这个城市中最底层的人群,这些人虽然穿梭于高档写字楼,衣着光鲜,但仍然是下等人。马经理看到他们通过一单一单的提成收入,逐渐开始买车,贷款买房,逐渐接近自己所具有的生活水准,逐渐抹去下等人的局促和困窘,他的心里就像倒了山西陈醋那样难受。

    他尽量在业务员谈到客户的时候亲自打电话回访,并在电话中表明自己的身份,客户通常会很乐意把协议合作人签署成他的名字。颜舜茵向报社递交竞聘申请以后,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马经理委派颜舜茵去云南考察一下环境,为拓展当地的业务做些调研。为防止同行干扰,马经理叮嘱舜茵以私人身份下去,不要联系地方单位。

    舜茵在云南呆了一周。马经理电话了解了一下进展,吩咐她再下到县里看看,可以多接触当地企业。

    舜茵半个月后回到北京。马经理并没有询问云南的经济大环境如何,而是通知她去人事部一趟。

    人事部给她一张解聘通知,理由是无故旷工半个月。

    马经理摊开手说:“如果你想出差,应该通过部门办理正式请假的手续。这件事我一点也不清楚。太遗憾了,我会补偿你一个月基本工资的。”

    舜茵出差前当然办理过正式手续,但事假条在马经理那里。

    抱着一纸箱自己的物品走出办公楼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同事们向食堂里走去,只有舜茵逆向而行。她努力对每一个熟悉的面孔笑,让自己看上去情绪饱满。

    跨出报社大门,舜茵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幢灰色的摩天大楼。楼层高耸入云,遥不可及。大楼的前后左右,林立无数同样险峻的建筑,钢筋水泥的丛林危机四伏。舜茵小小的影子涂在地面上,微弱得像尘土。大楼的玻璃幕墙在日光下折射出华丽的反光,映照出更远处的楼影,砖瓦水泥的荒漠里,杳无人烟。这座城市上空的云彩不知是否从家乡飘来,太阳仍是儿时的那一个。太阳喜气洋洋的照耀,仿佛和舜茵打着招呼。

    舜茵找到一个角落,把纸箱放在地上,团起身体,头埋进膝盖,泪水温柔的流淌下来,无比温暖。

    新生活不都是美好的

    重新找工作十分艰难。已婚生育过的女人,即使仍然年轻漂亮,用人单位也鲜有兴趣。如果有更高的学历,更过硬的文凭是不是机会就多一些呢看着招聘会上蚁巢般涌动的求职者,舜茵满心茫然。她犹豫着要不要动用自己的存款再念一个硕士文凭,可汉语言文学这个专业,就算念到博士,也改变不了生存的难度。

    以她的工作经历,足以胜任媒体的编辑工作。但面试者不给她这个机会。而是游说她做业务员。

    “你已经结婚了,孩子都生了,还在乎什么。”那些招聘者对她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做公关太可惜了。只要你想得开,一年之内,别墅都能挣到。”

    甚至列举某某女孩子赤手空拳,两年奋斗出千万资产的传奇。这种传奇,如果舜茵仍是宛县那个充满幻想的小女孩,会深信不疑,会十二分的钦佩别人的智慧和努力,会十二分惭愧自己的愚蠢和懒惰。

    她现在明白,智慧和努力等等,只是“想得开”之后的事。如果“想得开”,她也可以成为“智慧努力”的成功典范。

    英雄不问出处。原来如此。

    舜茵是个想不开的人。她也没有力量与这个大漩涡抗争。她似乎注定只有失败了。但她不甘心。

    由于没有收入,她只能取出存折上的钱来维持家用。赵振涛得知她失业后没说什么,只是把每月交的生活费又降回三千元,理由是她不出去工作,支出会减少。赵老太太每个月收取舜茵的工资,失业之后,舜茵按原先工资的数目继续交给她钱,颜颜一天天大起来,需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存折上的数目迅速减少,舜茵感到十分焦急。

    她到超市应聘了营业员,在化妆品专柜推销香水。每天上半天班,收入很低但总算有进账了。李澈有时候来看她,偶尔买点香水,对她表示些帮助。

    李澈的香水是送给安安的,不过安安总是把这些香水喷在汽车里当空气清新剂用。

    李澈告诉舜茵,周雯和新婚丈夫渡蜜月,明后天就到北京,想和老同学聚聚。舜茵很高兴,但叮嘱李澈不要把自己的事对周雯说。

    李澈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香水瓶的金属盖帽,放在鼻子下面深呼吸,气味十分怡人。他陶醉般的摇晃着脑袋,说道:“当然了,我不会那么不懂事。说句心里话,你干脆和赵振涛离婚吧,他这个丈夫实在没一点用处。就算他有金山银山,你一毛钱光都沾不到的。不给你钱也罢了,给你介绍些客户也行啊,他从来不带你出席公开场合吧。”

    李澈有些意外,因为舜茵既没有反对他,也不阻止。李澈继续说:“你不怀疑他有问题吗我应酬的时候,在工体那边的夜总会经常看见他。这日子再过下去也没意义了,离了吧,嫁给时公子。我是为你好。到时候你会感激我的。”

    舜茵的手里拿着一只注射器,往香水瓶里装香水,注射器推到底,停在那里,眼睛看着柜台下面玲珑的瓶瓶罐罐,出了会神,用力的把注射器拔出来。

    “他出国很久,我们已经没有联系了。”

    李澈两手的手指在柜台上弹钢琴般的敲:“我有他电话,还有电邮、sn,你联系他吧。”

    舜茵摇头。过了一会才说:“等颜颜大一些,我和她商量一下,她如果不反对,我就离婚。”

    李澈说:“颜颜不可能喜欢这个爸爸,他根本就没管过她”李澈忽然弯下腰,观察蹲在地上整理包装袋的舜茵的表情,试探说,“你离婚后嫁给我吧,其实我挺后悔和你分手的。”

    舜茵头都没抬,抽出一卷花缎带给包装盒扎蝴蝶结,嘴里说:“你就不要心血来潮了。娶个离婚女人,还带个孩子,你不会吃这种亏的。”

    李澈的手指在柜台上继续敲来敲去,笑着说:“我走了。后天晚上请周雯她们吃饭啊,别忘了。回头我把地点短信告诉你。”

    周雯的丈夫小吴是学校的数学老师。两个人都是圆圆的脸,架着眼镜,就算没有表情也像是在笑。看上去他们沉浸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并对这个环境十分满足。北京的城市建设令他们赞不绝口,但那也只是旅游者的心态,并没有觉得这个城市与他们的生活有什么联系,他们用家乡话谈论着熟悉的人和事,似乎一刻都不愿离开那个属于他们的天堂。

    “现在省城变化很大了,有时间的话你回去看看吧。”周雯说,“你姑姑托我给你带了一些衣服,是她在香港买的,放在宾馆了,回头拿给你吧。”

    小吴看见舜茵的时候,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周雯,你怎么从没和我说过你有个长得像明星的同学啊”

    周雯用筷子在小吴手背上狠狠戳了一下。小吴说:“听说你也结婚了,先生是做什么的叫他一起过来吃饭吧。”

    舜茵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小吴的提议似乎在情理之中,可是邀请赵振涛出席自己的同学聚会,她拿不准赵振涛会什么态度。舜茵有些迟疑的拿起手机拨号,刚“喂”了一声,周雯抢过去,对着话筒大声说:“我是你老婆最好的中学同学,限你半小时内出现在簋街样样红2o2包厢。不然就让你回家跪搓板”

    舜茵急忙抢过电话,对赵振涛说:“你来晚些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忙。”

    赵振涛的语气很冲:“你同学怎么这么没素质我不想认识这些下三滥的人。我有应酬,正在陪领导。你吃完赶紧回家。我妈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呢”

    舜茵背转身,压低声音说:“你就不能来一会吗坐十分钟都行。”

    赵振涛把电话挂了。舜茵捏着手机,脸上仍然在笑:“哦你在开会啊,没关系没关系,不要紧的,你不用赶来了,都是同学,别见外了。”把电话放下,对周雯说:“他托我向你们问好。说不好意思赶不过来了,有空请你们吃饭。”

    周雯和小吴显出失望的表情,小吴说:“要不我们等他吧,多晚都没关系,你看我们这么远过来,总得见一面,认识认识。”

    舜茵笑着说:“下次吧。颜颜还在家呢,她就黏着我,我还得赶紧回去。”

    周雯说:“我去你家住吧,好多话想和你说呢。再说我想见见你的小公主”

    舜茵有些头皮发麻,但是找不到回绝的借口。周雯兴致很高,路上买了很多玩具和食品。进门以后,赵老太太把周雯从头看到脚,周雯和她打招呼,赵老太太不咸不淡的回应一声就走开了。

    舜茵把周雯带到客房,打开柜子取被褥枕头,周雯抱着颜颜玩。舜茵把羽绒被放在床上,抱着一叠被罩对周雯示意:“你喜欢哪一床我给你套。”

    周雯挑了蓝色小碎花的。说:“他对你不好吧其实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的样子不像幸福的女人。”

    舜茵把被罩展开,摸到羽绒被的两个边角,捏着往里塞。周雯说:“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为什么总是把自己排除在幸福之外就算过去你不成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现在应该懂了。还来得及,舜茵,不要放弃。”

    舜茵说:“这世界从不给女人犯错的机会。错了,就用一辈子来还吧。”

    颜颜已经睡着了,周雯把小家伙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走过来帮舜茵牵被套,嘴里说:“他们这些生意场上的男人最无情无义了。商人最重的就是利益,这是职业病。你是风花雪月那种人,怎么能和男人中最恶俗的那一类搅合在一起啊”

    “这话有些偏激,什么行业里都有好有坏,如果你说的是一个概率的话,那我不反对。”舜茵像对自己祝福似的,用力点了下头:“下辈子,我一定很幸福”

    周雯问:“颜颜一个月要花多少钱我明年打算要孩子,我和小吴工资加起来五千左右,有时候有奖金,按揭了房子,每个月还贷两千三,剩下的不知道够不够再养个宝宝。你们大城市,养孩子很贵吧”

    舜茵说:“颜颜现在上重点中学下属的亲子班,上了亲子班才能上下属的幼儿园,上了幼儿园才能上下属的小学,才有可能上那所重点中学, 真是一环扣一环, 不上都不行, 没办法,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亲子班一千多一个月, 上幼儿园公费的倒是便宜些,每个月六七百吧,但早就爆满根本送不进去,上私立幼儿园光赞助费要交两万七,就不用说以后每个阶段的学费和赞助费了。再加上孩子的其他花费,每个月比我工资还高呢,养个孩子太贵了”

    周雯想起什么似的:“你在哪里上班啊听李澈说是一家报社,那不挺好的吗。”

    舜茵已经把被子铺好,跪在床上用手把枕巾抹平:“你就别问太多了。真的,你和小吴挺幸福的,好好珍惜吧。”

    周雯和小吴离开北京的时候,舜茵抱着颜颜到车站送。周雯上车前紧紧的抱了抱舜茵,说:“有空回来看我们啊”,火车开动以后,周雯站在卧铺的窗户前,猫着腰对舜茵挥手,掏出手机对她指指。舜茵这才看到周雯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我给你留了一万块钱,放在颜颜胸口的衣服里面。我知道你挺不容易的,我目前只能帮你这么多,别嫌少。有困难再和我说,记得要坚强呀祝你幸福

    舜茵追着火车跑,火车如疾行的巨蟒,呼啸着奔向灰蒙蒙的天际,瞬间消失了影踪,初冬的大地泛着陈旧的褐黄,铁路边光秃秃的电线杆上挂着一只吹来的破塑料袋,在凛冽的风中啪啦啪啦响,舜茵的眼泪成串滴在颜颜胸前白色的小兜兜上,鼻腔发堵,泣不成声,颜颜用小手默默帮她擦泪,努力撅起小嘴,用力在舜茵的脸上亲了又亲,力所能及的给她安慰。

    周末的时候,赵振涛百年不遇的在家呆了一整天。舜茵考虑再三,决定和他开诚布公的谈谈。

    “我知道你有很多社会关系,在北京人脉很广。你看能不能帮我找个工资高一点的工作,最好是做文字编辑什么的。”舜茵酌字酌句的说,“现在我每个月收入太低了,就算加上你交给家里的生活费,也根本不够小博和颜颜的常规支出,剩下来的还要付水电费、物业费、有线电视、宽带、日用消费品什么的,我的存款已经用完了,再这样下去,真的没有办法维持了。”

    赵振涛说:“你嫁给我就是图我能帮到你吧你真的爱我吗爱我就不要对我提要求,爱是无条件的。家里一个月生活费已经够多了,我妈那时候什么收入都没有,还把我养到十六岁,你怎么就不行了”

    舜茵说:“你小时候没有上过幼儿园,也没有买过玩具,不要求每天喝牛奶吃面包,你家里不用每个月交上千元的物业费。”

    赵振涛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对着舜茵的脸掷过去,舜茵没料到他这个动作,被砸个正着,颧骨立时通红,用手捂着,伏在沙发里,半天直不起身。

    赵振涛冷笑:“我妈说过,女人六十岁前都不能喂饱。我对你这样够仗义了。谁不知道你心里全都是那个小白脸他现在玩腻了你,出国去了,把你甩了吧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快三十岁的老太婆,孩子都生了,丢到大街上都不会有人要现在连正经工作都没有,居然还打临时工,我看见你真想吐,你怎么和那些br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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